明斯克和平童话

凡人

明斯克和平童话  

----强者做其能做之事，而弱者遭受不得不遭受的损害

哈佛大学历史学教授 尼尔•弗格森 为英国《金融时报》撰稿


世界喜欢和平协议。像上周达成的乌克兰停火协定之类协议的美好在于，它可以从两个同等有趣的方面来解读。要么它是“《戴维营协议》”(Camp David Accords)，代表着两大死敌实现和解的非常时刻。要么它是《慕尼黑协定》(Munich Agreement)，是向独裁者绥靖的行为。

我的观点可能令人失望。《明斯克协议》两者都不是。俄罗斯和乌克兰都不打算实现长久的和平。乌克兰也不打算让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分割其领土，就像捷克斯洛伐克曾经在英法的纵容下被希特勒(Hitler)割走领土那样。

这简直就是童话。据一些知情人士说，《明斯克协议》甚至不是正式协议；它更像是一个可能（但也可能不会）让乌克兰东部实现停火的必做事情清单。尽管德国总理以及法国、俄罗斯和乌克兰总统都在场，但他们没签署什么协议。《明斯克协议》由“联络小组”的代表们达成，包括欧洲安全和合作组织(Organisation for Security and Co-operation in Europe)、乌克兰以及在乌克兰东部作战的亲俄罗斯的分裂主义叛军。

必做的事情包括，在乌克兰东部创建一个非军事区；交换战俘；宽恕所有犯下战争罪行的人；恢复基辅和顿巴斯纷争地区的经济联系，包括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以及实现宪法分权以提高顿巴斯地区政治自治程度的复杂过程。

对纸上谈兵的战略家来说，这听起来足够公平。但是请读一下协议的细节。最初在2014年9月签署的明斯克协定规定，乌克兰将立即完全恢复对其国界的控制——当然，除了去年被俄罗斯吞并的克里米亚地区。但新协议将顿巴斯边界控制权的移交延迟至2015年末。此外，分裂主义分子将获得乌克兰500平方公里土地的控制权，而这在早先的协议中是没有的。最后，本次协议授权的所有宪法修改必须经过分裂主义分子的同意。

简言之，该协议魔鬼般的细节极为有利于俄罗斯人及其盟友。这不应让我们感到意外。因为乌克兰的处境在自古以来的国际关系史上是比较典型的：它是弱者。

在修西狄底斯(Thucydides)所著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一书中，冷酷的雅典人这样威胁难逃劫难的弥罗斯人：“你们和我们一样清楚，权利……仅存于实力相等的城邦；强者做其能做之事，而弱者遭受不得不遭受的损害。”这基本上是俄罗斯政府对乌克兰人的想法。

乌克兰总统彼得罗•波罗申科(Petro Poroshenko)正在做他不得不做的事情。如果他拒绝明斯克协议中的条款，驻扎在具有战略重要意义的顿涅茨克杰巴利采韦(Debaltseve)地区的乌克兰军队或许就会被歼灭。欧洲人将会指责波罗申科不懂得做出妥协。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上周四宣布对乌克兰提供175亿美元的“中期贷款安排”，人们怀疑拉加德本来不太愿意施加援手。上周三，波罗申科收到了一个他不可能拒绝的条件：如果不签署明斯克协议，就拿不到IMF的贷款。

然而他知道，除了贷款以外，他所能得到的只是一些外交上的“积分”，而非真正的停火，因为看不出俄罗斯人有什么理由更愿意遵守新的明斯克协议。你只需要理解普京想要做到什么就会明白这一点。他不是要进一步吞并乌克兰领土，而是想创建一个半自治的、乌克兰政令在此行不通的“冻结冲突”区域。

一周前普京面临的重大威胁来自美国国会——在美国国会，支持向乌克兰提供武器装备的议员人数大幅上升。如今不只是参议员约翰•麦凯恩(John McCain)等共和党的鹰派人物希望为乌克兰提供军火。完全奉行自由主义立场的美国参议院少数党领袖哈里•里德(Harry Reid)也主张这么做。由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提名、即将上任的国防部长阿什顿•卡特(Ashton Carter)同样如此。

普京面临的另一个威胁是德国对其蔑视上个明斯克协议极为愤慨。他的回应是利用外交手段来离间欧洲和美国之间的关系。尽管可能对普京感到不满，但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表示，她“无法想象乌克兰军队装备改善会让普京沮丧到认为自己会在军事上输掉”。

通过邀请默克尔和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François Hollande)访问莫斯科，并与他们在明斯克再次会晤，普京充分利用了美欧这种分歧。他极大地降低了美国向乌克兰输送武器的风险。他还使奥巴马新提出的“战略耐心”原则显得更加可信。

现实情况是，这种战略（也被称为“犹豫不决”）让叙利亚和伊拉克陷入混乱。乌克兰东部局势也正在向着同样的方向发展。遗憾的是，西方有许多人将会相信明斯克和平的童话，从而使得人们忽视严酷现实，就像忽视协议的细节一样。

本文作者是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劳伦斯•A•蒂什(Laurence A. Tisch)历史学教授。贾森•罗基特(Jason Rockett)对此文也有贡献

译者/邹策